現象主義
現象主義(Phenomenalism ),認為物理對象無法被證明是自在存在的,而只能作為出現在時空中的感知現象或感覺刺激(如紅色性、硬度、柔軟度、甜味度等)而存在。特別是某些形式的現象主義,它們儘可能不討論外部世界中的物理對象,轉而討論「感覺數據束」。
歷史源流
[編輯]現象主義是極端形式的經驗主義。它作為一種關於存在本質的本體論觀點可以追溯到喬治·貝克萊及其主觀唯心主義,大衛·休謨則對此進一步發展[1]。約翰·斯圖亞特·密爾曾提出一種典型的現象主義的知覺理論。貝克萊的觀念論與密爾的不同之處在於對這一問題的解釋:當人們沒有感知到物體時,物體是如何繼續存在的(亦稱為「局部實在論」)。貝克萊認為,全知的上帝察覺到了所有的客體,這正是客體繼續存在的原因;密爾則認為永久的經驗可能性足以使客體存在。這些永久的可能性可以分析成反事實條件,例如:「如果我有y類型的感覺,那麼我也會有x類型的感覺」。
現象主義作為一種有關外部世界客體之知識的可能性的認識論,在伊曼努爾·康德的先驗美學中可以找到最容易理解的表述。根據康德的說法,空間和時間是一切感官經驗的先驗形式和先決條件,它「只是就其被看成是現象而言才相關於對象,而非事物在時空中呈現出自身」。儘管康德堅持認為知識限於現象之內,但是他從來沒有否認或排除那些以經驗的方式無法獲知的客體,即自在之物(物自體)——當然,康德也沒有證明它們的存在。
康德的觀點被稱作「認識論的現象主義」,這與貝克萊早期的本體論思想完全不同。貝克萊認為並不存在所謂的「物自體」,除非它們在主觀上被看成是感覺束,這些感覺束由於被上帝的思想不斷被感知而確保了其連貫性和永恆性。因此,貝克萊認為客體只是感覺束(參見感覺束理論),而康德主張:客體不會因為不再被部分人類主體或心靈所感知而停止存在。
19世紀後期,恩斯特·馬赫提出了一種更極端的現象主義觀點,後來由羅素、艾耶爾和邏輯實證主義者加以完善。馬赫拒絕承認上帝的存在,並且否認現象是主體的思想或意識所經驗到的數據。相反,馬赫認為感官現象是「純粹數據」,其存在被看作是先於任何對現象的精神範疇和物理範疇的區分。因此馬赫規定出了現象主義的關鍵命題,將其與感覺束理論區別開來:客體是外在於感覺數據或理念的「邏輯結構」;而根據感覺束理論,物體是由「實際的」理念或知覺的集合或束組成的。
根據感覺束理論可以斷定:說一個在我之前存在的梨,等同於是說這些特定屬性(綠色、硬度等)在當下被察覺到。當這些特徵不再被任何人察覺或經驗到時,客體(例如這個梨)就不再存在。相反,馬赫式的現象主義認為客體是外在於知覺屬性的「邏輯結構」。根據這個觀點,說如果在一個房間裡有一個桌子,而這個房間裡沒有人覺察它,就等同於說「如果」那個房間裡有人,「那麼」這個人就會覺察到桌子。重要的不是「實際的」感知,而是感知的有條件的「可能性」。
邏輯實證主義——一個由莫里茨·石里克在維也納發起的學圈——從20世紀30年代到20世紀50年代期間啟發了英語世界的許多哲學家。馬赫對他們的經驗主義產生了重要影響,他曾在維也納大學擔任歸納科學主席,之後石里克和劍橋大學的羅素也曾擔任這一職務。邏輯實證主義者(如A.J.艾耶爾、魯道夫·卡爾納普)主張用語言學的術語來表述現象主義理論,以此把對這類實體的指涉定義為外部世界中不存在的物理對象。含有諸如「餐桌」這類詞語的句子將被轉譯為涉及感覺經驗的句子,它要麼指涉「實際的」感覺經驗,要麼指涉「可能的」感官體驗。
20世紀美國哲學家亞瑟·丹托(Arthur Danto)聲稱:「一個現象主義者相信,任何最終有意義的事物都可以用我們自身的感覺經驗來表達」[2]。他說,「現象主義者都致力於一種最徹底的經驗主義:對他而言,對客體的指涉最終都是對感覺經驗的指涉」[3]。
現象主義者認為,任何客體都必須相關於經驗。「密爾曾經把物理客體看作不外是『經驗的永久可能性』,而這正是現象主義者一般都會認同的:在討論物理客體(以及非物理客體——如果確實有的話)時,我們所說的一切都是我們要對之加以處理的經驗到的東西……」然而,現象主義基於心理運作,這些運作本身並不是從感覺經驗中得知的。這種非經驗性的、非感覺性的運作是「有關空間、時間和連續性的非經驗性的問題,任何經驗主義——無論其形式或結構怎樣——似乎都要面對這一問題……」[3]
(感覺主義和現象主義密切相關,可對照閱讀)
相關批評
[編輯]1. 羅德里克·奇澤姆在1948年對邏輯實證主義形態的現象主義提出了批評。劉易斯之前曾提出,「在我面前有一個門把手」這一物理上的斷言必然蘊含如下感覺條件:「如果我似乎應該看到一個門把手,而且如果我覺得自己應該開始一個抓握的動作,那麼就很可能就隨之出現接觸門把手的感覺」[4]。 齊碩姆反對說,「有一個門把手」這句話並不蘊含反事實的陳述,因為如果要這樣做,那麼就必須在不考慮任何其他陳述的真或假的情況下去做它;但假設下面的說法是正確的:「我從脖子往下都癱瘓了,而且經歷了幻覺,好像我看到自己走向了門」。齊碩姆反對說,如果這種情況是真的,那麼在我面前就會有一個門把手,我覺得自己可以看到一個門把手,同時我覺得自己似乎正在進行正確的抓取動作,但卻絕不會有接觸門把手的感覺。同樣,他反對說,「我面前僅有的一本書是紅色的」這句話並不蘊含這一感覺陳述:「當我覺得自己看到這本書時,紅色大概就會顯現給我」,因為紅色不太可能出現在藍色的燈泡下。有些人試圖通過擴展分析中的條件來避免這個問題:不說「在我面前有一個門把手」,而是說「有一個門把手,而且我沒有癱瘓等等」。齊碩姆反駁道,如果使分析變得複雜化,那就也必須使分析者複雜化;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必須用純粹的感覺術語來分析什麼是沒有癱瘓等等,關於此類問題最終會導致無窮倒退。
2. 另外一種常見的批判是:從語言中去除物質客體並代之以相關於觀察者和經驗的假設命題這一過程,似乎又向我們承諾了另一類新的本體論客體:可以獨立於經驗而存在的可感物或感覺數據。有些心靈哲學家——如唐納德·戴維森(Donald Davidson)——已經將感覺數據貶斥為神秘的實體,它們比它們打算要取代的實體更難以處理。
3. 對現象主義的第三個反對意見是:現象主義在嘗試將關於物質客體的命題轉化為關於可感物的假設命題的過程中,設定了一個不可還原的物質性的觀察者為先決條件。為了克服這一點,一些現象主義者提出:第一觀察者可以通過第二觀察者建構的第二假設來減少,第二觀察者實際或潛在地觀察到第一觀察者的身體。第三觀察者會觀察到第二觀察者,諸如此類。以這種方式,我們最終將會得到一個原初觀察者不斷減少物質性內容的「中文箱系列命題」。但如果最後的結果並沒有「完全消除」第一個觀察者的物質實存性,那麼現象主義者提出的先驗還原即便在原則上也不可能實現。
4. 現象主義者不能對永恆的經驗可能性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可以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那些使對象之『真』的得以存在的反事實條件是什麼?」現象主義者給出的一個回答是,這些條件由於過去的經驗規律而得以是真實的。但批評者認為這個回答導致了循環論證:首先,我們的「實際」經驗是用經驗的「可能性」來解釋的,而現在經驗的「可能性」則是用我們過去的「實際」經驗來解釋的。對現象主義答案的進一步反駁是:一般而言,過去的偶然事件並不足以使條件之真得以成立。這是因為即使從未獲得過實際的條件,條件也可能是真實的;而過去的偶然事件也只不過「證實」了條件是真實的,但絕不會使得條件為真實的。
5. 羅德里克·福斯(Roderick Firth)在1950年提出了一個基於知覺相對性的反對意見:白色的壁紙在白光下看起來是白色的,在紅燈下看起來則是紅色的,諸如此類。任何一個來自可能行為過程的可能經驗過程都會程都會不充分的說明我們的周圍環境:例如,紅燈下有白色壁紙,白光下有紅色壁紙等等。如果我們完全受限於對可感物的依賴,我們又基於什麼來決定哪個假設是正確的?
參考文獻
[編輯]- ^ Phenomenalism. 天主教百科全書. New York: Robert Appleton Company. 1913.
- ^ Danto, Arthur, Nietzsche as Philosopher, Ch. 3, § VI, Macmillan, 1965;
- ^ 3.0 3.1 Danto, Arthur, Connections to the World, Ch. 27. Harper & Row, 1989, ISBN 0-06-015960-X
- ^ C. I. Lewis, An Analysis of Knowledge and Valuation (LaSalle, Illinois: Open Court, 1946), pp. 240, 248-9.
相關書目
[編輯]- Fenomenismo in L'Enciclopedia Garzanti di Filosofia (eds.) Gianni Vattimo and Gaetano Chiurazzi. Third Edition. Garzanti. Milan, 2004. ISBN 88-11-50515-1
- Berlin, Isaiah. The Refutation of Phenomenalism. The Isaiah Berlin Virtual Library. 2004.
- Bolender, John. Factual Phenomenalism: a Supervenience Theory, in SORITES Issue #09. April 1998. pp. 16–31.